不離不棄，如膠似漆～龍南漆器博物館
不離不棄，如膠似漆
龍南漆器博物館
圖 / 王昌淳 文 / 邵鳳蘭
我總以為，商湯誅桀，武王伐紂的年代，應是青銅器的鼎盛時期，二里頭文化遺址，可為明證。春秋五霸，戰國七雄，將中國的政治與經濟帶入一個極劇烈變化的時期，諸子百家，使得學術思想進入爭鳴齊放的時期，鐵製農具大量提昇了農作生產，鐵器，應該是與百姓的生活緊密結合的。
1978 年，民國67 年，美國宣布與台灣斷交、南北高速公路全縣通車的同一年，距離我們萬里之遙的浙江河姆渡文化遺址，出土了一只朱漆木碗，經考據，應是七千年前的文物，迄今中國發現最早的漆器。
朱漆，表示技術上已經可將生漆加工成熟漆，並加入朱砂，混合成色。木碗，則清楚地顯示，漆器應是普及化了的民生用品。一只朱砂木碗，不僅是考古上的亮麗發現，也有著文化上的耀眼斑斕。走過三代與春秋、戰國，走過西漢的盛世與唐宋明清，七千年前，不知道哪位先民的靈機一動，使得這既防腐、防潮，又耐鹼、耐酸的神奇物質，伴隨著食用、建築、樂器、弓矢、盾甲、舟車、甚或竹簡與喪葬用品，默默走了幾千年。後來知道，這種漆液裡的神奇物質，叫做酵素。塗上了漆液的物品，因為酵素的作用，可以幾近千年不壞。
七千年前製作那只朱砂木碗的人，想必是不知道，也無從驗證這漆液的魔力，對於追求長生不老的中國人來說，不壞，代表著生生世世，代表著幸福可以持續好幾個世代，那是一種不會變質的「永恆」。這，或許也是漆器普受歡迎的原因之一吧！而漆器跨海來到台灣落地生根，則又是多年以後的事了！
民國十年，西元1921 年，日大正十年，台灣留學生林獻堂、蔡惠如等，在東京成立新民會，開始政治改革的第二年；連橫出版台灣通史的第二年，台灣的工藝界也出現了新機：日本商人自越南河內引進漆苗，在魚池鄉與惠蓀林場試種繁殖，安南漆從此汲取台灣土壤的養分，在銅鑼、埔里一帶，蔚然成為舉足輕重的產業。三十五年後，原籍苗栗的徐阿龍開始在中壢從父做漆，六年後，舉家搬到埔里，擴大投入天然漆的事業，以「龍」字為標記，創立了龍南漆器。
造訪龍南漆器時，第三代的徐玉富、徐玉明，皆已白髮蒼蒼。見證了天然漆的萌芽、璀璨與沒落，徐玉富、徐玉明依靠的，是一種如漆液般歷久不衰的熱情，一棵漆樹從種植到採收，大約四、五年，而每棵漆樹年產量，只有兩瓶半養樂多的量，然後用生漆在胎體表面打底、砂紙磨平、至少上三層底漆，而後再髹、再飾，再用鹿角粉慢慢一圈圈推光至滿意為止，一個簡單的碗，至少要等上半年才能完工，更遑論其他大宗的器物。如果不是先人的腳步，深深烙印在矢志承傳的心門上；如果不是藝術的情感，化為內在源源不絕的力量；如果不是迷人的技術，散發出無法抵擋的馨香，一般人，怎能耐得住如此地艱苦與寂寞？！
漆樹上一年六十道V字型的刻痕，貝殼內承接的乳白色汁液，經由時間的變化與加工，成黃、成紅、成黑、成了惑人眼目的美麗色澤，這「液體黃金」，可也是師父們體內涓滴不絕的熱血與堅持。民國八十五年，西元1996 年，中國向台灣試射飛彈，引發臺海危機。台灣舉辦首次總統直選，李登輝、連戰當選正、副總統。同年十一月，發生震驚國人的劉邦友血案與彭婉如命案。動盪的國際局勢，令人膽顫的社會治安，人心憂慮而騷動。仍埋首在漆器創作與收藏的徐玉富、徐玉明，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佈滿刺鼻漆味的黝黑雙手。
這一年，徐家兄弟成立了「台灣天然漆博物館」。在窄隘漆室裡佝僂著的身影，因為持續地搬漆桶，持續地攪拌提煉，更形佝僂。「如果有一天，我不在了，可是我的作品還能夠十年、百年、千年地流傳下去，我死了，但是我的作品還活著，這樣一想，我就有了力量！」對我好奇他們如何撐持過寂寞艱困的創作過程時，徐玉富並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，無毒但仍刺鼻的漆味，漫渙在幽暗的調漆室裡：「我現在每天都還持續跑五千公尺，鍛鍊體力，做我們這行，沒力氣可不行！」他笑著說，臉上燦然明亮。豈止是力氣，這與時間共白頭的工作，還得耐煩、耐操，耐寂寞！「任何一件不簡單的事，持續做久了，就變得簡單；同樣的，再簡單的事，不去做，就變成不簡單了！」這是徐玉富從製漆中，體悟出的人生道理。
天下事有難易乎？為之，則難者亦易矣；不為，則易者亦難矣！說的，不也正是這個。實際走一趟龍南漆器博物館，便不難發現，典藏的萬件精緻作品中，既有藝術漆器的巧奪天工，也有民生物品的古樸自然；有皇家貴族專屬的器物，也有市井小民的生活必需，漆器走過千年雨雪，有著光彩紛呈的萬種風情。恣意地瀏覽著館內的作品，彷彿與七千年前先民的智慧接上了線，龍南，或許可以開展漆器的另一個七千年，誰知道呢？生命是一條蜿蜒長河，盡頭，也是源頭！歷史，如是；藝術，如是；文化，亦如是！龍南門口的漆樹，舒枝展葉，對著宇宙的無垠，張開了雙手！
交通路線指引：
開車：國道三號 > 國道六號 > 埔里交流道下右轉前行1.4 公里 > 左轉中正橋後直行中正路3.2 公里> 左轉西康路後再左轉北平街即到達。(南投縣埔里鎮北平街211-1 號)
搭車：搭乘前往南投埔里的全航、國光號、南投客運等均有到達埔里市區，於總站下車後往回走中正路右轉西康路、左轉北平街，步行約700 公尺即可到達。
